郑春荣:为何越来越多人讨论“德国失序”

以前提到德国,很多人会想到“稳定”和“有序”。然而,如今人们感受到的却更多是德国的失序,甚至是在某些方面的无序。近日,笔者在和一位德国学者交流时,对方也深有感触地说,那个熟悉的、以稳定和延续性为标志的德国已经消失,人们需要逐渐适应各种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交织的德国新状态。

的确,在很多人的印象里,“变乱交织”已成为德国当前的新现象。进入2024年,从农民抗议到火车司机罢工,再到近日蔓延全德国的反极右翼游行示威,德国各地的抗议之声不绝于耳。尽管反极右翼游行针对的是在民调中高歌猛进的德国选择党,但其领导人对游行示威不仅不为所动,甚至还打破禁忌,扬言未来若能上台执政,“将以英国为榜样,推动德国脱离欧盟”。

与此同时,德国政党政治也暗流涌动,新的政治力量纷纷在乱局中寻找机会。在左翼,“莎拉·瓦根克内希特联盟——理性与正义”党宣告成立;在右翼,联盟党(基民盟/基社盟)内的“价值观联盟”也计划另起炉灶成立新党。尽管它们的政见存在差异,但是,它们都将目光投向对德国现状颇为不满的选民。

德国民众的“愤怒”缘何而来?俄乌冲突爆发后,欧盟对俄罗斯迄今实施了12轮制裁,在此过程中,德国完成了与俄罗斯能源的脱钩,这也带来了能源短缺以及由此导致的能源和日用品价格高企的问题。2022年德国通胀率一度达到两德统一以来的最高值6.9%,2023年虽然有所回落,但依然保持在5.9%的高位。不仅德国民众怨声载道,而且德国企业、尤其是能源密集型制造业企业由于制造成本上升而国际竞争力下降,部分企业不得不外移工作岗位,这使得德国经济更是雪上加霜。数据显示,德国经济在2023年萎缩了0.3%,这个欧洲最大经济体成为世界上表现最差的经济体之一。在德国当前遭遇预算危机而不得不采取财政紧缩措施的背景下,2024年德国经济在多大程度上能重回增长之势,仍存在较大不确定性。

虽然社民党、绿党和自民党三党联合政府落实了其《联合执政协定》中达成的大多数措施,但是,由于经济与民生问题未能得到有效解决,德国民众对朔尔茨政府的满意度持续走低。而且,他们越发认为政府对俄罗斯的制裁损害了德国的经济利益,对乌克兰的加倍军援更多是出于政治正确。此外,由于三党联合政府内部纷争不断、互相推诿责任,德国民众越发感受到执政各党更多是出于维护自身政党利益和形象,而并非出于公众福祉,制定有效的解决方案。

更令很多德国民众感到焦虑的是,现在的政治领导人并不敢于、也不愿意与这些“愤怒”的民众进行更为直接的沟通与对话,或许他们认为,民众对现状的不满只是一时之现象,只要挺过这个时段,局势就会恢复平静。殊不知,在他们选择“不作为”的同时,右翼民粹及极端势力却在加紧搅动局势,使得民众对政府的不满意度继续上升,从而进一步催化其民调支持率,由此形成某种恶性循环。

迄今,对于右翼民粹及极端势力的持续得势,德国主流政党并未找到有效的应对良方。一方面,主流政党往往采取与其划清界限、宣告不会与其合作的做法,但是,预计难以奏效。一来右翼民粹及极端政党可以将之渲染为受到“迫害”以博取选民同情,二来随着它们得票率的增加,届时主流政党如果不想导致执政僵局,将不得不自食其言,寻求与其合作的可能性。另一方面,眼见右翼民粹及极端政党的政策主张在选民中日益有市场,主流政党受其诱惑或传染,可能多多少少会想效仿其政策主张,然而,这又会反过来为右翼民粹及极端政党进行背书,证实它们要求的合理性。近年来德国及欧盟层面不断收紧的移民和难民政策,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。

2024年将再次考验德国的稳定性。9月,德国东部三州(萨克森州、图林根州和勃兰登堡州)将举行州议会选举。民调显示,在那些地方,德国选择党很可能将成为第一大党,得票率或均逼近甚至超过30%。不仅如此,那些新成立的政党也跃跃欲试,不过,它们首先把目光放到今年6月举行的欧洲议会选举上。由于和德国联邦议会选举不同,欧洲议会选举尚无准入门槛,这些新党有望以此为踏板跻身德国及欧洲政坛。

事实上,政治向右转并非德国独有的现象。近年来,在战争疲劳症、移民难民问题重启、经济增长乏力、生活成本上升等诸多因素叠加影响下,在欧洲多个国家,右翼民粹及极端政党势力都在增长。民调显示,在即将到来的欧洲议会选举中,极右翼议会党团的席位也将呈现较大幅度增长,虽然它们尚无法撼动亲欧的议会党团大盘,但是,它们的强势崛起会给本已陷入多重危机的欧盟带来更多变数。

对于德国及欧洲政治家而言,能否真正倾听选民的呼声,提出有效的应对方案,解决当前德国及欧洲乱局背后的深层次问题,不仅考验着他们的智慧和魄力,而且也是能否让“变乱交织”的德国及欧洲稳定下来的关键。(作者是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主任、教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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