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白夜谈】一次陪护

题图 / CaesarZX

上周我到医院陪护家人做手术。不是什么大手术,但依然要全身麻醉,心里总归有些不安。

我的陪护经历不太顺利,因为疫情的原因,医院原则上不允许陪护,即使有核酸检测报告,也只能在手术当天申请陪护。于是第一天我的陪护只持续到了医院门口就早早结束了。

第二天是手术的日子,由于医生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手术,我只能起了个大早赶到医院,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环节。

我们的病房是一个双人间,以我对医院病房不多的记忆来说,应该算是最好的一个。虽然设备明显有些年头了,但看得出当年绝对算得上豪华:除了最显眼的病床之外,墙上还挂着一台电视,角落里有一个冰箱,甚至厕所里的卫浴产品都是科勒的。靠床头的墙上一横排都是专用的医疗器械插口和按钮,上面基本没有中国字。

隔壁床是一个刚做了手术的老人家,据说是病情比较严重才做了手术,从她含糊不清的呻吟声中能感受到她的虚弱。她的女儿陪护在旁边,每隔一阵子就要倒一次屎尿,照顾得无微不至,让我既佩服又嫉妒。

佩服的是她对老人的孝心,嫉妒的是她们的床位不但靠着窗户可以晒晒太阳,而且还有一个大沙发。陪护的人可以坐在沙发上,甚至还可以躺在上面。而我这边除了一个没有我膝盖高的马扎之外,就没有什么了。坐了几个小时我就已经腰酸背痛了。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渴望拥有沙发的时刻了。

中午11点,轮到我们的手术了。我跟着护士和病床一起走到了手术室门口,然后又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在面前一点点的关上,之前我总会想象类似的场面,但现实中的场景和心情还是很不一样。

大概两个小时之后,手术成功,我又跟着病床回到了病房里。

随着麻醉药的逐渐失效,家人开始出现了恶心、呕吐的症状,而且一吐就是一下午。最开始吐的是黄色的胆汁,到后来连胆汁都吐光了,但身体好像还是想呕出什么来似的。

因为没法起身,只能躺在床上侧着头吐出来,我一只手用卫生纸接着,另一只手扶着头防止呛到。一包抽纸很快就用完了,我又和隔壁床的姐姐借了半卷纸,也没有坚持多久。

后来家人实在受不了了,想叫医生加一些止吐的药来减轻痛苦。床头有一个呼叫护士的按钮,按下之后护士站会广播床位号。但据我观察,多数护士已经在脑内屏蔽了这个广播的频段,导致他们听到后并不会有任何的反应。最终还要是要我走到护士站去沟通。

医生和护士大概早已经习惯了病人的央求。最开始只说是正常反应,后来看反应实在有些剧烈,才开了一个止吐的药。但这个药医生手头没有,需要从另外的地方取来。

没想到这药一取就没有了下文,10分钟,半个小时,两个小时过去了,药还是没来。我去询问护士,护士也只能用“再等等”“快了”来搪塞。

这期间,家人又吐了好几次,还一直问我“药怎么还不来?”

看着她焦急、痛苦的样子,无能为力的我也只能一圈圈的踱步,一次次去催促护士,虽然明知道她也左右不了取药的速度。

最后等到快晚上了才用上药。过了一阵,家人才终于不吐了,疲惫的睡了过去。

有人说,如果感到生活没有希望的时候就到医院里转一转,到ICU门口站一站,我深以为然。

身处社会生活中的我们往往忙于一些看似重要的事情,直到踏入医院的大门你才真正赤裸裸的面对生命本身。

上大学的时候,班里有一个因脑膜炎住院的同学,因为白天夜里都需要有人照顾所以班里的同学就轮流去陪护,有一天正好轮到我。

他的病情本来已经有些稳定了,但那天我到医院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妙,因为有一段时间他突然认不出我们是谁,神情也有些恍惚。

晚上我把他安顿上了床,就打开PSV准备撑过这个通宵。到了半夜1点左右,他突然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。我走近一看,他正圆睁着眼睛看着我,嘴巴一动一动的好像要说什么。

我还没有搞清楚状况,他突然两眼一翻,全身都开始抽搐起来,手臂像鸡爪子一样向里勾着,门牙把下嘴唇硬生生的咬出了两道血印。

我自然是慌了,大声呼喊护士,护士一看也慌了,大声呼喊医生。

值班的医生赶来,直接跳到床上,骑在他身上双手拼了命的按压他的胸口,并向我们喊:“快,推我们进ICU。”

我就在后面发了疯一样的推着床,一直冲进了ICU。我不记得那床到底沉不沉,只记得当时嘴里一直在大声吼着“闪开,闪开!”

这名同学挺过了那一关,如今已经康复。而我经常会和朋友讲这个故事,倒不是因为这个故事有多引人入胜,而是它深深印在我的脑子里,一次次地上演。

后来我明白了,那是一种面对病痛的无力和卑微,一种在死神手中挣扎的恐惧。

而每次遇到类似的事情总会让我思考:以后我还会陪护谁,而谁又会陪护我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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